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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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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靜靜地灑落枝頭,粉色的櫻花在夜幕裏綻放著近乎妖艷的風華,風吹來,搖下點點落英繽紛。

早春的公園,很安靜,只有空氣中浮動著暗香。

那不是花香,而是從葉明琛身上傳來的隱隱約約的松木香,也許是因為發燒的緣故,身上散著熱氣,蒸騰著那屬於他的味道格外明顯。

方蘭珠坐在櫻花樹下的白色長椅上,仰頭望向斜倚樹幹而立的男子,在她記憶裏,他的站姿從來都是肅然挺拔的,很少站得如此慵懶隨興,或許是因為身體不舒服的緣故吧!

她看著葉明琛的表情太專註,眼眸像兩潭清晨的深湖,氳著迷離的霧氣,那仿佛懷念又似感嘆的眼神教他不自覺收攏劍眉,下巴繃緊。

方才開車時,這女人忽然從馬路邊沖出來,他慌忙踩下煞車,幸而未曾釀成大禍,他擔心她受傷,下車探視,她的反應卻像遇見熟人那般,情緒激動,令他不由得茫然。

他懷疑她撞暈頭了,提議送她去醫院,她堅持不肯,卻又整個人軟在地上站不起來,他只好將車在路邊暫時停好,親自扶著她來到附近這座小公園。

他想,有些事情他必須問清楚。

「你認識我?」這句問話,有點冷,有點淡漠。

「嗯。」她點頭,略微恍惚地。

「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他嗓音更森冽了。

這樣的口吻,宛如一盆冰水當頭朝方蘭珠澆下來,她楞了許久,看著葉明琛五官立體的臉龐,菱唇一抿,微微苦笑。

這男人,正是葉文華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她「夢裏」的大伯,和他那個風趣爽朗萬人迷的弟弟不同,葉明琛向來給人冷漠的印象,不輕易對誰敞開心房。

或許是因為他左臉頰鬢邊直到連接脖頸的地方有一束微微扭曲突起的淡粉色傷疤,據說他小時候曾經意外受困火場,當時大面積的燒傷在經過手術後,仍是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

這束殘餘疤痕破壞了他原本端正俊美的相貌,雖說顏色早已淡去許多,但不經意望過去,總是感覺有幾分兇狠淩厲,經常有些女人會失魂地盯著那塊地方,又是驚駭,又是可惜。

而他厭倦了被人這樣盯著,久而久之,便習慣性地以冰封的神情武裝自己。

但她知道,他其實不是那麽冷酷的一個人……

「你怎麽會認識我?」他沈聲問。

怎麽認識的?這是個好問題。方蘭珠斂下眸,悠悠地回憶。

那算是夢嗎?或者該說她曾活過一次的「前世」,她初次與他相見是在葉文華對她求婚的隔天中午。

那天,她剛剛確立了自己葉家未來兒媳的身分,登門拜訪,葉文華介紹她認識自己的父母,一家人一起用餐,竟沒有人向她提起葉明琛的存在。

還是她自己主動問起,他們才恍然怎麽一整個早上都沒看見他呢?傭人們去敲他房門,這才知道原來他從昨夜便開始發燒,一直昏昏沈沈地半睡半醒。

她覺得自己身為葉文華的未婚妻,總該跟未來大伯打聲招呼,於是在飯後跟葉家借用了廚房,煮了熱熱的蛋酒,和葉文華一起送進他房裏。

見兩人相偕出現,葉明琛似乎有些吃驚,接過她親自煮的蛋酒時,有好半晌只是沈默地盯著冒著熱氣的杯緣。

「聽說大哥你發燒了,這個算是民間的秘方,退燒很有效喔!」她笑著對他解釋。「大哥把這杯喝完,再睡一覺發發汗,就會好了。」

「……謝謝。」這兩個字像從喉嚨硬擠出來的,沈滯而沙啞。

她看得出他很不自在,以為他是不習慣接受陌生人的關心,溫柔地對他一笑。

「我是文華的未婚妻,以後就是大哥的弟妹,也算是一家人了。」

他沒說話,覆雜地瞥她一眼,默默地喝蛋酒——

這就是她和葉明琛在前世初次的相見,很平淡、很尋常的一次會面,當時她並不放在心裏,沒想到如今回憶起來畫面竟這般鮮明。

方蘭珠收回思緒,揚起眸,出神地望著那張在斑駁的花影下半明半暗的男性臉龐。今生,他們「又」相遇了,竟比前世還早了一天,這算是緣分嗎?

「你發燒了,為什麽還逞強自己開車呢?」她忍不住埋怨。

他震了震,射向她的眸光犀利明銳。「你怎麽知道我發燒?」

方蘭珠聞言一凜,知道自己的言行太啟人疑竇了,她是重活一世的人,這秘密只能絕口不提,要是說出來,肯定會被人當瘋子。

她咬了咬唇,腦海思緒起伏,盡量編了個聽起來合理的借口。「剛剛你扶我起來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你全身都在發熱,而且你現在臉上也在冒汗,所以我猜你應該是發燒了。」

是這樣嗎?

葉明琛居高臨下地審視這個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女人,她長得不算十分明艷,五官秀秀氣氣的,彎月眉,翦水雙眸,小巧的鼻頭,色澤潤澤的櫻唇,雖然也好看,但絕不是那種令人一眼難忘的類型。

會是公司的女職員嗎?葉家開了間珠寶公司,除了自行開發設計珠寶外,也代理各種精品名牌,身為公司副總經理的他固然臉上有點破相,不及弟弟受歡迎,但仍算得上是異性仰慕的對象。

即便她是仰慕自己好了,方才那說話的口吻也太過親密了,他不覺得她有資格埋怨他逞強。

「我是方蘭珠。」仿佛看出他的疑慮,她輕輕地揚嗓。

方蘭珠?!劍眉一挑。「你在我們公司工作嗎?」

她搖搖頭。「今天之前,我是你弟的女朋友。」

「什麽?!」他怔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你是文華的女朋友?」

「不再是了。」她盈盈起身,想起方才與葉文華的決裂,胸臆一點一點地凝冰。「我剛剛跟他分手了。」

為什麽分手?為何要告訴他這些?

葉明琛雙手環抱胸前,靜靜地盯著她,她能看見他深邃的眼潭浮漾著對她的猜疑。

他覺得她很詭異吧!是啊,她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她期待得到他什麽樣的回應?前世他們或許有著姻親的情誼,但今生她不可能再是他弟弟的妻子,不會是他的弟妹。

今生他們將成陌路。

為什麽,她會覺得心口有點痛?

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他瞪著她瑩瑩閃爍的淚顏,眉宇收攏。「既然這麽難過,為什麽還要跟文華分手?」

她眨眨眼,嗓音如風中的花蕊輕顫。「因為同樣的錯,我不想再犯第二次。」

「文華對你不好?」葉明琛有些煩躁。奇怪了,弟弟跟他女友分不分手幹他什麽事,為什麽他要站在這裏扮演哥哥的角色聽這女人傾訴?更怪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無視她轉身就走,是發燒影響了他的神智嗎?他仿佛失去了理性的判斷力。「雖然我不認為自己幫得上忙,不過如果你想要我替你跟文華說……」

「我不是這意思。」她止住他,看著他略顯尷尬的神情,驀地有些莞爾,含淚而笑。道男人,他知道前世的他曾經多少次在她心情低落時如此安慰她嗎?呵,他肯定不知道。「我不是在跟你抱怨,也不是想要你當和事老,我不後悔跟你弟弟分手,事實上,我覺得松了口氣。」

他聞言,瞇了瞇眼。「你看起來的樣子不像松了口氣。」

「我哭,不是因為他。」她自嘲地笑笑,展袖拭淚。

「那是為了什麽?」

為了她傻傻付出的那五年,為了上天給她這次重生的機會,為了所有經歷過的一切原來並不是夢。

她淚眼朦朧地凝睇他,雖然覺得自己很傻,雖然他肯定會感到荒謬,仍是忍不住想請教他。

「你說,如果一個人因為當初做了錯誤的選擇,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後來她有了機會重新選擇,她應該怎麽做呢?」

為何會問他這種問題?!葉明琛不解,可看著她在月色下蒼白的臉蛋,仍是語重心長地給了她建議。

「既然有了再一次的機會,她當然要修正過去的錯誤,做出正確的選擇。」

「可是要怎麽確定什麽樣的選擇才是正確的呢?」

「沒有人能確定,人生就是這樣,就算讓你再走一次同樣的路,每個岔口都會出現不同的變量。」

「那該怎麽辦?」

「不怎麽辦。」他知道自己這答案可能不是她想聽的,但他不打算哄騙這女人,說些鏡花水月的鬼話。「你只能勇敢起來,堅強地走下去,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方蘭珠悵然,這番話乍聽之下很冷酷,但細細咀嚼起來卻極富哲理。這就是葉明琛,他從來不對她說好聽話,可總能令她感受到意在言外的溫暖。她低回許久,終於堅定地擡起眼眸。「謝謝你,我會努力走下去的,希望這一次……不會再後悔。」

葉明琛沒說話,事實上也不曉得該說什麽,從來不曾與誰如此交淺言深,這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正當他微微茫然時,她清柔似水的嗓音又揚起。「你叫出租車回家吧!別自己開車,很危險的。回家以後,讓你家傭人煮點熱熱的蛋酒給你喝,可以幫助退燒,然後好好睡一覺……發燒就是要多休息,知道嗎?」

絮絮叨叨的一串話交代下來,葉明琛已完全僵在原地,自從七歲那年生母去世後,他有多少年沒聽過這般充滿關懷的言語了?

這夜,當葉明琛目送方蘭珠離去時,她那窈窕娉婷略顯幾分柔弱的倩影,像一朵早春的櫻花,悄悄地在他心田裏吐露芬芳。

****

方蘭珠和葉文華分手的消息在方家投下震撼彈。

她的母親和弟弟聽了,都是一臉驚駭,不敢置信。

方子奇首先捺不住性子,高聲嚷嚷。「姊!你們為什麽要分手?」

「就是啊!」方媽呆滯了幾秒,也跟著追問。「今天文華還偷偷打電話過來,說他今天晚上請你吃飯就是為了向你求婚,還要我跟子奇等好消息,怎麽會……」

「我拒絕他的求婚了。」方蘭珠一字一句擲落,話說得清清楚楚,素來溫軟的語調難得如此強硬。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蘭珠,你可別任性啊!年輕人吵嘴是常有的事,以前我跟你爸也常吵架,這麽多年還不是都走過來了?我看文華那孩子個性挺好的……」

「他有別的女人。」方蘭珠直截了當地打斷母親。

方媽駭然。

方子奇瞪大眼。「真的假的?」

「真的。」方蘭珠點頭。

「shit!」方子奇爆出臟話,本來還想為未來姊夫說幾句好話,這下興致全沒了,胸口燒起怒火。「他才跟你交往幾個月,居然就搞劈腿?馬的虧我還那麽挺他!周恬心說的沒錯,他就是個花花公子!」

「好了,子奇你別說了!」方媽焦急地阻止兒子火上加油。「事情都還沒弄清楚,你先別給人定罪。」

「姊都這麽說了,難道還會冤枉他?」

「說不定是誤會。」

「不是誤會。」方蘭珠清冷地揚嗓。「他真正愛的是別的女人,對我只是玩弄,他之所以想跟我結婚,純粹是想利用我……」

「蘭珠!」方媽驚恐地喝住女兒。「你怎麽……怎麽能這樣說?你忘了我能夠住院開刀,這一大筆醫藥費可都是文華拿出來的。」

「我會把錢還給他,一分一毫都不會欠他,媽,你放心,我會跟那男人斷得幹幹凈凈。」

「你……你這叫我怎麽放心啊?家裏的經濟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知道,就是因為太清楚了,前世的她才會選擇逃避。

三個月前,父親因心臟病發意外猝逝,留下一間搖搖欲墜的銀樓,本來父親就不善經營,這些年來「明珠樓」一直是苦苦地支撐著,他去世後,所有的債主立刻擁上門來,爭著追討債務,就怕慢了一步什麽都拿不回。

母親體弱多病,身為家中長女的她只好一肩扛起重擔,清算銀樓後,資產負債相抵,還欠下上千萬,只好將家裏原先的房子賣了,一家三口擠到一間兩房的舊公寓,連母親開刀的醫藥費都拿不出來,幸好葉文華及時伸出援手。

當時她很感謝他的仗義相助,可如今她已醒悟他只是藉此對她施恩,好讓她死心塌地的愛上他。

尋思至此,方蘭珠深吸口氣,下定決心。「媽,子奇,我想把明珠樓重新開起來。」

「什麽?!怎麽可能?」

「姊,你不用給自己這麽大的壓力,還有我呢!我可以先休學去找工作,養你跟老媽應該不成問題。」

「就是啊,蘭珠,你……唉,你從大學畢業後就只在家裏的銀樓幫忙,外頭的世面也沒怎麽見過,你脾氣又軟,要真做起生意來,肯定會被人欺負。」

眼看兩個至親的家人都不相信自己有這個能耐,方蘭珠不禁苦笑。

也是,前世的她不也覺得自己扛不起這擔子,所以才選擇跟葉文華閃電結婚,期盼能躲在一雙安全的羽翼下?

但既然上天垂憐,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這一世,她絕不能再那麽軟弱了。

「我已經決定了。」她淡淡揚唇,笑意清雅卻堅定。「子奇你好好念書,就算想幫忙家計也得等到你大學畢業以後。媽你也不用再勸我了,等著看吧,我一定會重振明珠樓。」

語落,她毅然轉身回房,找出銀樓這些年的賬本和報表,坐在書桌前研讀,一面認真地做筆記。

明珠樓這些年來走的都是傳統銀樓的路線,雖然也有間小規模的工作室,自行制作一些首飾,但大部分還是依賴一般鑲嵌鑄模的工廠。若是她要重開銀樓,絕不能再用原先的經營模式,必須有獨立設計的能力。

其實她會畫設計圖的,父親在世時也曾玩票地開發出一些令人驚艷的新款式,頗受顧客歡迎,只是她總對自己的能力沒什麽信心,父親又觀念古板,認為女孩子就應該乖乖在家裏待著等嫁人,並不允許她插手銀樓業務。

前世她是在結婚之後,受到葉明琛鼓勵,才漸漸重拾設計的樂趣,挖掘自己這方面的才華。

葉明琛——想起那個森然冷肅的男人,方蘭珠微微一笑,感謝有他督促她發展自己的設計天賦,現今她才有了振興家族事業的依恃。

見方蘭珠挑燈夜戰,一副毅然決然的架勢,方媽和方子奇在門外偷窺片刻,驚異地交換一眼。

方媽將兒子拉到一邊,小聲說道:「子奇,我看你還是去跟文華探聽一下情況吧!明明說晚上要求婚的,怎麽能說分手就分手?」

「剛剛姊不是說了嗎?那個爛人劈腿!」方子奇不屑地撇嘴。

「那也得把情況搞清楚啊!」方媽是覺得可惜,再怎麽說葉文華可是四葉珠寶的少東,葉家的二少爺,身家條件算很優秀的,如果女兒能跟了他,終身也有了保障。「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你姊為了撐起這個家累垮自己?」

「當然不想啊!」方子奇皺眉,內心的天平掂了掂,終於懊惱地嘆氣。「好吧,我去問問。」

****

一覺醒來,葉明琛就感覺自己的燒退了大半,悶出一身熱汗的他,在進浴室沖涼後便精神大振,鼻塞頭痛的情形也減輕許多。

果然是昨晚臨睡前喝的那杯蛋酒發揮了效用嗎?

他換上一身休閑衣褲,獨自坐在餐桌前吃著遲來的早餐,一面心不在焉地啃著吐司,一面想起昨夜那個神秘女子。

方蘭珠。

思緒有些紛亂,他也不明白為何自己腦海裏總是浮現那女人的姿影?飯後,他不由得來到弟弟的房間。

葉文華正跟朋友講手機,見他敲門進來,有些訝異地挑眉,卻沒立刻掛斷電話,只是刻意軟化了原本有些凝重的臉色,俊唇錠出笑意。

「好了,寶貝,就這樣,詳細情形等下我去找你再跟你說,你乖乖等我,嗯?」

他這是在跟誰說話?聽起來不像是她。

葉明琛皺了皺眉,目光在室內流轉,很快地便瞥見窗臺邊立著一個相框,嵌著弟弟和方蘭珠的照片。

那是張自拍照,兩人頭貼著頭,笑得燦爛,確實是情侶的姿態。

道麽說,她果真跟文華在交往?

正尋思著,葉文華講完電話,似笑非笑地望向他。「難得大哥你會主動來找我啊!有什麽事嗎?」

這話問得嘲諷,不過以他們兄弟倆的關系,葉明琛已很習慣弟弟這樣的態度。

繼母當年是父親的秘書,兩人發展出不倫戀,因而深深傷害了父親的元配,也就是他的生母。

在繼母的教養下,弟弟一直拿他這個大哥當競爭對手看,而他也沒有意願與他們親近。

「這個……是你女朋友?」他指著相片問。

葉文華又是一挑眉,順著他的視線朝窗臺邊望過去。「是又怎樣?」

「交往多久了?」

「也就這幾個月吧!」

幾個月?見葉文華漫不經心的神態,葉明琛不覺微有惱意。既然都有正牌女友了,為何還跟其它花花草草牽扯不清?在公司裏他就常常看見弟弟跟女同事們打情罵俏,拉手擁抱,毫不顧忌,甚至前幾天他還瞥見弟弟和公司一個新進女職員在樓梯間接吻。

這是方蘭珠提出分手的原因嗎?因為文華花心浪蕩?

「你如果喜歡人家,就應該用心對待。」葉明琛話中有深意。

葉文華聽了,只覺得好笑。「奇怪了,大哥,你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管閑事的?我怎麽對我女朋友,跟你有關系嗎?」

是沒關系。

葉明琛暗暗磨牙,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這是發什麽神經。

他甩甩頭,轉身正欲離去,迎面一個魯莽的年輕人倏忽如暴風般地卷進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握起拳頭便朝他臉上開扁——

「葉文華!你這可惡的劈腿男,你說!你到底對我姊做了什麽事?」

葉明琛第一次發現原來弟弟那麽會演戲。

原來那個突如其來沖進來的年輕人叫方子奇,是方蘭珠的弟弟,為了自己的姊姊找上葉文華算帳,卻一時錯手打中了他,害得他嘴角瘀青流血。

方子奇見自己打錯人,窘得道歉不疊,接著轉頭看見葉文華,又一拳揮出。

冷不防被打了一拳,葉文華鼻孔流血,表情明顯是暴怒的,但不過兩秒又變一張臉,好言好語地安撫方子奇,賭咒發誓說自己絕對沒有背叛方蘭珠,一切都是她的誤會。

「我正想等你姊冷靜個幾天再去找她好好談談呢!」

「你不是在唬我吧?」方子奇狐疑。「我姊脾氣很好的,她不會隨便冤枉好人。」

「我說了,是她誤會了,你也知道女人有時候戀愛起來就是會患得患失,想太多。」

「那你怎麽不現在就去跟她解釋,還要等過幾天?」

「因為……唉,你姊現在在氣頭上啊!我現在去找她,她也只會趕我走,你放心,我過兩天就約她出來好好安撫。」葉文華陪著笑臉,口口聲聲地保證,又一再聲明自己是真的很愛方蘭珠,那七分誠懇又恰到好處地顯出三分無奈的神態把方子奇整個搞迷糊了。

葉明琛冷眼旁觀,幾乎想為弟弟的演技鼓掌。

別人不曉得,但他很清楚文華今天是準備要去找另一個女人才會巧言砌詞,推拖著不去見自己的女友。

他伸手撫了撫破口的嘴角,拒絕再看這荒唐的戲碼,轉身走人,方子奇瞥見他孤傲的背影,心念一動,從後頭追上來。

「葉大哥,你是文華哥的哥哥對吧?」

他在走廊停定身子,回過頭望向那臉上還寫著稚氣的年輕大男孩。「我是葉明琛。」

見他回應還算友善,方子奇松了口氣,綻開笑容。「你好,我是方子奇,我姊是文華哥的女朋友。」

「我知道。」他淡淡頷首。

「也是,剛才你在旁邊都看到了。」方子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其實我平常不是那麽沖動的,是因為太生氣了。」

葉明琛沒回應,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方家姊弟都有跟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傾訴心事的習慣嗎?

見他表情淡漠,方子奇似乎也自知莽撞,更尷尬了。「對不起,我剛剛應該看清楚是誰才出手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他鞠躬彎腰,非常慎重地為自己打錯人的行舉致歉。

葉明琛揮揮手,表示不介意。

方子奇露齒一笑,一路跟著他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喋喋不休。「呃,葉大哥,雖然我知道這件事問你不大好,不過你應該很了解你弟弟,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呢?我姊說他劈腿,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呢?」

這孩子期待他響應什麽?葉明琛啞然瞥了身旁的年輕人一眼,難道他會對一個外人說自己弟弟的壞話嗎?

「看你這表情,你是真的不方便回答我,對吧?也是,我們才第一次見面,我跟你打探這個有點怪。」

知道就好。

「不過我也是為我姊好啊!你不曉得,我姊從小個性就特別溫柔,對親戚朋友、對家裏每一個人都好,我們都很怕她脾氣太好在外面被欺負,本來以為她跟文華哥交往會得到幸福的,可是昨天文華哥跟她求婚,她居然拒絕了,還說要跟他分手,這真的很不像我姊平常的樣子啊!所以我跟我媽都忍不住擔心……」

方子奇越發地嘮叨,簡直拿他當親兄長那般吐露心事。

葉明琛整個楞住了,這樣不設防的天真難道是方家人的遺傳嗎?從來對誰都是封閉內心的他,很不習慣。

兩人走出葉家豪宅大門,方子奇回頭送出一個溫暖燦爛的笑容。

「葉大哥你別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葉明琛劍眉奇異地一挑。「我沒送你,只是剛好也要出門。」

「喔。」方子奇霎時囧住。

兩個男人面對面,四目相瞪,氣氛詭譎,空中似有烏鴉飛過。好半晌,方子奇總算回神,收拾好自己窘迫的表情,正欲開口,手機鈴聲驀地響起。

他投給葉明琛一個抱歉的眼色,接起電話。「餵,老媽,什麽事?」

「子奇,你快點回來!」耳畔傳來一道急促尖銳的嗓音。「以前在我們家銀樓工作的那個老趙你記得吧?他剛剛帶了幾個員工找上門來,硬是要逼我們給退職金,蘭珠跟他們出去談了,我擔心你姊應付不了。」

「姊遇到麻煩了?!」

方子奇的驚叫惹來葉明琛的註目,劍眉微擰。

她遇上什麽麻煩了?

葉明琛不明白為何自己有些在意,正沈思著,只見方子奇已掛斷電話,一臉急切地準備往前沖,他突兀地揚嗓——

「我有車,我開車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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